和暴君一起重生了[修真] 第7节
也是替他母亲保管香囊,云错费尽心思才找到的人,花的时间与j-i,ng力不可谓不多。</p>
云错这回是玩真的。</p>
他发热的头脑立刻就冷静了一些。</p>
这事和上辈子如此相似,连他按捺不住的怒火都如出一辙——雪怀还记得,当初他在军中忙着,突然就听闻了自己“被定亲”的消息。</p>
云错一向不怎么批准手下人的普通事假,那一回却一反常态地给他放了行。</p>
他气呼呼地杀回去,质问雪宗为什么不经他同意就订下亲事,雪宗却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他,告诉他:“没关系,小怀,五年过后,你若是还没有找到喜欢的人,或是还不愿意结亲的话,那我们就不跟他们结亲,一切还是看你的意愿。”</p>
当时他已经一年半没回过家了。雪宗脸上也露出了一点沧桑老态,只是反复喃喃道:“你喜欢谁,爹都知道,可你不找个道侣怎么行?爹不是求你修行多好,我们小怀已经很好了,可等爹羽化之后,你身边没人陪着,那多寂寞啊。”</p>
可那时他想,他喜欢的人是云错,雪宗不可能知道。</p>
婚书往他家送了五年,直到他死的那个冬天都还在送,每年一贴,红封的喜帖,上边是用沉金刻上去的、规规矩矩的字迹,问雪怀和雪宗好,祝他们安康。他的未婚夫不署名,据说是他父亲的要求,因为雪怀被告知“你一旦知道他是谁肯定立刻就要不管不顾地跟他结亲,可我们为人父母的要考虑的还有其他事,比如根骨,身份,前途。”</p>
而那婚书的语句间不急不躁,透着强大的自信与宽和,每年一封的意思就是:我在等,我能等。</p>
后来雪怀死了,那个未婚夫是否在他坟前来过,他不知道。或许他就藏在那些个面目不清的人中,惊鸿一瞥,大抵最后还是没有缘分。</p>
雪怀记起父亲当时疲惫苍老的面庞,忍了忍,深呼吸了一下,推门进去。</p>
里边的人显然已经谈完了。云错不在这里,被老翁引去了另一边招待客人的地方坐着,里头只剩下一脸严肃的雪宗,显然就等着他来。</p>
雪怀安安静静地走过去,坐下。</p>
雪宗问道:“你对云错这个孩子,怎么看?”</p>
只一句话,雪怀敏锐察觉了他父亲语气中的不同——前几天对云错那般排斥的态度,显然已经因为这一席话有所转变。</p>
云错跟雪宗说了什么?</p>
雪怀不动声色地道:“是英杰,往后必定掀起腥风血雨。我和他不是一路人。”</p>
雪宗笑了,显然看出了他的急于撇清:“是不是一路人,哪能说这么快?我与你娘认识时,那时她是慕容仙门最骄傲的仙女,我只是个灵根平庸的学徒,那时我还觉得,我和你娘不是一路人呢。”</p>
雪怀也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他抿着嘴,想了一会儿后,道:“爹,我知道他现在是我们的大主顾,我也不会否认他的优秀——往后十年,这个人会是仙洲之主,我从未怀疑过。但我不认为,这是我们家必须攀附他的理由,我会努力修行,保护我们两家的安全。乱世将来,力求自保,而不必掺和进去。”</p>
雪宗看着他:“小怀,你真是这么想的?爹以为按照你的脾气,你会是头一批追随他的人。亲手打下江山,一起走向巅峰,你不想吗?”</p>
雪怀摇摇头:“我寻那般功业干什么呢?振兴雪家与慕容氏是我的抱负,我不避战却不好战。婚约二字太沉,我担不起云家的青睐。我是什么脾气,您也明白。”</p>
雪宗也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开口道:“确实,我也觉得婚约这两个字提出来太冒进了,不过……很有意思,小怀,刚刚我与云少仙主的对话,我用法术记录下来了,你可以听听看。”</p>
法术自指尖凝结,勾出两个虚幻的人影。</p>
雪宗和云错正在谈话,老一辈的人眉头深锁,年轻人不卑不亢,步步为营。</p>
雪宗:“雪怀是我最宝贝的儿子,少仙主,不瞒你说,这一仗你真要打,我愿举整个雪家之力来帮助您,只求小怀一人平安康乐。我是个当爹的,宁愿子女平庸一生,也不愿意他们涉足战火。”</p>
云错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瞒您说,我虽然阅历不足,但也算见识过人心动荡。雪怀纯粹、善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故而我想不自量力地问您,我是否能争取一个位置,能让我护他一生平安?我此行不为未来所计,我只是为他而来的。”</p>
“我不会再让他踏入半步纷争与战火,我希望他能好好地继承深花台,或是未来考个稳定的天官。我知道我们两个年龄还小,未来如何不能断言,我知道我是半魔体质,出身也不好,如果您与雪怀本人心存疑虑,请给我五年时间。</p>
“这五年里,我会每年寄一封婚书过来,我愿意等,等到他愿意。雪伯父,我会……我会对他好,比对任何人都好。”</p>
云错认认真真地说完这一席话,有点紧张地看向雪宗,“雪伯父,可以吗?”</p>
雪怀听到这里,微微睁大眼睛,手指在那一瞬间僵硬了。</p>
雪宗伸手关闭了幻术,冲着他笑:“这个小子在我面前连老底都掀出来了,他的想法,我也很赞同,我们雪家应力求稳妥,在乱世中求得一席安乐之地。爹上次怎么说的?上一回爹就看出他喜欢你了,小怀,爹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爹如今要收回前面的话,我认为,这个小伙子还是不错的,剩下的就看你——诶,小怀?”</p>
雪怀根本没有听他说,他在怔忡了一瞬间后,径直冲了出去。</p>
*</p>
云错看见了他推门出来的身影,仿佛也感知到了什么似的,跟着提前走了出来。两个人沉默无声,一直走到僻静无人的偏院角落,方才停下来。</p>
云错看向雪怀:“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p>
他甚少在雪怀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像他那一回把他压在山洞边抵死确认时,他在外人清冷禁欲、傲气孤高的模样一下子撕碎了,扯掉了,里头是他无措的小少年,是一捧悬在水波上的梨花,一碰便随着水波散去,柔软芬芳。</p>
他们正站在梨树下,仙洲四时交替,梨花与薄雪同时绽开,飘到人肩头,化去的是轻小的花瓣,不化的是雪。</p>
雪怀其实也不知道问什么。</p>
那些信是他写的吗?</p>
一年又一年的,暗写着等待与守护的信。等到天下平定,他就会和他见上一面,告诉他自己就是那个神秘的未婚夫,会问问他愿不愿和他从此相伴一生。</p>
所以他笑着给他批了气冲冲回家的假期,或许是等着五年之后……给他一个惊喜吧?</p>
那个带着死亡的冰冷寒夜,正是他回家的前夜,五年之约的最后一天。</p>
只有第一封提亲书写了他们的名字,被雪宗认认真真地收起来,可能后边被柳氏还是谁发现了,涂改了名字,让雪何拿来给他看,让他那点微小的爱恋无影无踪。</p>
雪怀说:“我……”</p>
他“我”了好几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p>
他上辈子的未婚夫是他。</p>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纵然有话,最终也无言。</p>
反而是云错看了他一会儿,对着他伸出手:“你有东西忘了给我。雪怀,我们约定一个五年,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是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在一起,我尊重你的决定,可以吗?”</p>
“以后我要光明正大地追求你了,可以吗?”</p>
那只手稳稳地悬在雪怀面前,说了一大堆后,云错又歪头看他,有些担心自己又把他惹生气了:“雪怀?”</p>
雪怀的眼睛很妙,总像是带着些水光,以前他不信有人会这样,后来见了雪怀才发现确实如此——看着这个人的时候,总会疑心他在哭,再仔细一看又没有,除非笑起来才会知道,原来这个人没有难过呀。</p>
仿佛和那粒泪痣一起,构成了雪怀的一部分,让他觉得这个家伙小时候必定是个爱哭鬼。</p>
雪怀低声道:“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我们两个……性格不太合,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其他的,你随意。”</p>
云错道:“好,不急。”却还是逗小孩的口吻。</p>
这手还伸着。</p>
雪怀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却不明白他的意思:“?”</p>
他疑惑地看着他。</p>
“我刚刚听媒人说的,不管提亲谈没谈好,你都应该请我喝一杯茶,要甜的。这样你以后才能婚事顺利。”云错说。</p>
雪怀嫌麻烦:“这是凡人的规矩,我不信这些。”</p>
云错说:“可是我想喝,雪怀哥,现在我到你家来,你连茶也不给我喝了吗?我要甜的。”</p>
比起十几天前的抗拒,他现在叫他哥叫得很顺溜。不知为何,雪怀又想起那日在梦中看见的小狼,可怜巴巴的,在雨中把耳朵和尾巴耷拉下去。</p>
还要甜的,要求挺多。</p>
雪怀:“……行,我去给你倒。”</p>
还没来得及转身,却被一把拽住了。</p>
云错的胸膛近在咫尺,微温的呼吸缓缓起伏。雪怀听见他的声音响在自己头顶:“不能找茶倒茶,寓意也不好,婚事里不能找茬,以后要受欺负的。”</p>
雪怀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那你别喝,我不倒了,这辈子不找道侣也不算什么大事。”</p>
云错却低下头来看他,眼里带着某种微不可查的温柔。雪怀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跑,云错就那样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一扣,上前一步,推得他倒退一步,后背抵上了那颗堆满雪的梨树。</p>
轻微的震动带得梨花簌簌落下,落在土中便化开了,熏出柔软的、发腻的甜香。</p>
云错问:“你刚喝茶了没有?”</p>
雪怀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堵住了嘴。</p>
他扣着他的下巴吻下去,深而重地吻了下去,吮吸他柔软的唇舌,急切又深重地探寻着他的气息。那种霸道的、侵略性极强的气息将他包裹,雪竹的清香第一次有了点厮杀与叫嚣的味道——只管欺负,狠狠地欺负他,把这个清清淡淡的人吻得呼吸急促、眼角带泪,把凛冽冬风化成缠绵烈火。</p>
雪怀这次根本连挣扎都忘了——他怔楞在原地,不知所措。</p>
云错的眼里弥漫着危险的深红,在唇舌的摩擦中轻声呢喃:“……好小。”</p>
雪怀睁大眼睛,又惊又怒:“你说什……”</p>
“你好小,身上好软。”单手便能横过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带起来压入怀中,轻盈又脆弱,这么小的一个小东西,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p>
他终于放开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眼神反而比雪怀更加懵懂茫然,无辜得仿佛他什么都没做。</p>
“甜的。”他说。</p>
第20章 </p>
他吻完了他后, 又低沉着声音道歉:“对不起,雪怀,你刚刚那么看我的时候,我就很想亲你, 没有忍住。”</p>
雪怀气得恨不得把他一脚踹飞,重重的肘击还没伸出去就被再次抱住了。云错把他抱在怀里, 笑着拍他的脊背, 给猫顺毛似的:“不生气,不生气了,要不我也让你亲回来?”</p>
雪怀骂他:“滚开!你有病, 起开, 我要回房了。我是不会答应你的。”</p>
云错便放开他, 站在原地冲他笑。</p>
雪怀楞了一下。</p>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云错笑得这么开心。疯了似的,连遮掩都没有, 就那么坦然明亮地注视着他,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谁。</p>
五年呢, 多长。</p>
雪怀心想,说不定那个时候你都不喜欢我了。</p>
上辈子, 他从十六岁跟他到二十六岁, 和他渐行渐远。</p>
曾经窝在一个被窝里看过夜空的人,后来见面只是吵架。越到后面,云错性格上的缺点就越明显,他想要征伐六界,要整个世界都按照他的意愿运转。他把这种压力施加在他身上, 不停地跟他重复当年追随他的诺言,要他践约,而雪怀已经渐渐疲惫。</p>
云错在别人眼中高贵、完美、铁腕无情,留给雪怀的只有无休止的发脾气和冷战,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p>
而他自己或许也太过骄傲锋利,从不退让,只能愈来愈伤。</p>
纵然雪怀看着冷清沉稳,但他的心也是r_ou_长的,即便那时因为误会,放下了那段隐秘的好感,却还是想要好好陪伴他左右的。言语伤人,后来两人理念上的差距也日益可见的越来越大,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没有道理。</p>
他出发去雪原前,和云错吵了最激烈的一次架。原因是云错给他布下了征伐雪原魔族的任务,却临时把他从主帅位置调换了下来,甚至不许他参与那场行动。</p>
他什么理由都没给他,只说自己直觉会出事。</p>
雪怀去找他,告诉他:“你给我一个理由,之前让我必须出去打仗的人是你,现在让我回来的也是你,现在大好时机你不要,下次是不是要在最艰难的时候派我出去玩一玩?打仗不是游戏,劳民伤财,疆域也不是你的棋盘,我没有这个必要陪你玩这种朝令夕改的游戏。”</p>
云错冷声道:“别人都行,为什么只有你不行?听说有人在挖你,你是不是早就想从我这里离开了?”</p>
那时雪怀被凤凰族的太子看中,想请他过去当军师。</p>
雪怀被气笑了:“是,我要是有地方去,一刻都不会在这里多呆。”</p>
云错道:“别去,那个挖人的是个孬种,真要抢人,都不敢过来跟我打。”</p>
雪怀说:“他是没有您根基深厚,但您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一昧扩张不思稳固,一昧暴行不思隐忧,生灭兴衰由不得人,劝勉的话臣也跟您说过八百遍了,您爱听不听。”</p>
云错被他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是点点头:“好,你可以,雪怀,你不要我就不要我,早点告诉我,对我们都好。”</p>
明明是他先不要他,为什么要反过来说?</p>
雪怀觉得他不可理喻。</p>
云错这个人就是这样,他固执地认为人心是不可靠的,唯有靠权力与地位、金钱才能稳固,尽管他是九仙洲之主,后来变成十七洲的主人,横扫妖魔鬼怪四界,但他也从未融入过他所在的这个地方。</p>
雪怀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件事,跟着打了十年的江山,最后发现身边的帝王其实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p>
他在一个暴君身侧。他是雪怀,雪家少主,面对万鬼出行而杀出一条血路来的人,唯独他不会去逢迎他。</p>
在其位谋其事,他不相信只有他一个人看出了云错走错了路,但只有他一个人敢说。</p>
他出征前写了信给云错,想要等回来后和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p>
*</p>
雪怀回了房间,闷头睡了一觉。</p>
反而做了一夜的噩梦,前生的各种混乱积压在一起纷杳而来,令他整夜心悸,醒来时浑身冷汗。</p>
饕餮鬼看他不高兴,拱了拱他的手,又高高兴兴地给他吐出一片木头,舔干净后衔来送给他。</p>
雪怀拿起来一看,是云错送来装礼物的箱子。</p>
他很快就想起了这茬,出去准备叫人给云错抬回去,结果老翁告诉他,雪宗已经高高兴兴地照单全收,拿去了深花台的金库中放着了。</p>
老翁跟他模仿雪宗的语气:“老爷说了,‘要是小怀过来问,就告诉他,这些东西五年后再退也不迟,现在提前认个儿婿也没有坏处。让他想想一颗极品灵石,五年前能买多少东西,现在能买多少东西?在我们生意人家做事,算盘要打得j-i,ng一点。你们两个先处处看,也没什么的嘛。’”</p>
雪怀:“……”</p>
他立刻奔去他父亲的书房前,一通狂敲门,发现人已经跑了,于是又杀去深花台,不见人影。</p>
深花台的仆从纷纷不太好意思地告诉他:“少主,老爷刚刚出门了,说是去外地谈合同,让这边的事情都由您……由您来照拂。”</p>
雪怀:“?”</p>
卖完儿子就走人,老东西跑得真快。</p>
雪怀敏锐地发现了这侍女口吻中微妙的转折:“由我,还有谁来照拂?”</p>
“你和我,雪怀。”</p>
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里头带着微微的笑意。</p>
云错坐在他身后的廊檐下,和他上次来这里时一样,安静地对着满院的冬荷。</p>
雪怀又被气笑了:“你什么都不懂,来这里干嘛?”</p>
他父亲态度转变太大了,也不知道云错说了什么,竟然哄得雪宗把自己的宝贝儿子交给他。</p>
他像是一只领地意识极强的猫,张牙舞爪地要凶走其他贸然闯入的同类。雪宗语焉不详地定下了五年之约,就这么被哄着把他口口声声宝贝着的亲生儿子给卖了,云错果然还是那个云错。</p>
最擅长蛊惑人心,诱使别人追随的人,满口鬼话。</p>
云错偏头看他,有几分无辜:“不是伯父胳膊肘往外拐,是这段时间,深花台主要在交付我的那批生意罢?雪伯父的意思是,我有空自己来盯着也是最放心的,这样你也能闲下来做事。你说呢,雪怀……雪怀哥?”</p>
雪怀信他才有鬼。</p>
*</p>
他因为眼前这个人做了一夜的噩梦,真见到他后,反而平静了下来。</p>
左右躲不过,那就顺其自然。</p>
躲着他,怎么看都是自己不占理。这辈子的云错并没有做错什么:喜欢一个人是没错的。但他一心强求避开,效果反而适得其反。</p>
雪怀说:“云公子,先说好,我是一个极其顽固且极其自私的人,我第一眼不喜欢的人,往后再看多少遍还是不喜欢。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有任何回应。这辈子,你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趁早另寻出路的好。”</p>
云错道:“好。”</p>
他显然没有认真听,眼里仍然带着那样的笑意。小灰猫从他身后走出来,来到雪怀面前,犹豫片刻后,猛地扑去了他身上,而后爬上他的肩膀。</p>
或许是知道自己昨日把他惹毛了,云错在深花台很规矩,不再有什么越界的行为。</p>
仍然是隔着一扇滑动的木门,云错在外,雪怀在内,云错核对长长的卷宗清单,雪怀画他的图谱。风吹起来的时候,带动满院的荷花摇晃起来,花香和雪竹清香一起飘散入内,带着微微的凉意。</p>
那只小灰猫在两人间跑来跑去,间或带来另一个人身上的体温。</p>
什么话都不说,实在是太过安静。</p>
雪怀偶尔停下笔时,会觉得只有自己在这里,偏头看过去的时候,却总还是会发现云错在那。</p>
两个人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平静和沉默,就这样过了好几天。</p>
雪怀没办法离开深花台。他爹不在,他就是主人,忙里忙外。老翁这些天送饭过来,也都是送他和云错两人份的,估计下一步就是改叫云错二少爷了。</p>
两个人连吃饭都是分开的。</p>
这天,雪怀坐在桌前,慢慢地喝着一碗彼岸花雪莲粥,忽而听见外头有振翅的声音。</p>
一只青鸟衔着信件,缩在角落里打抖,满脸惊恐地看着角落里的云错。</p>
雪怀闻声出来,青鸟更惊恐了,啪嗒一声将信放下就飞走了,吓得直哆嗦,差点一头撞到房顶上去。</p>
云错:“你对它做了什么?”</p>
雪怀反问:“你对它做了什么?”</p>
两人相顾无言。</p>
那信件是用普通的纸张写就的,青鸟离开后被风一吹,险些落入水中,云错眼疾手快借住它,看了看后,递给他:“是你的信。”</p>
是慕容金川的信件,问他身体好得如何。</p>
雪怀上次病了小半个月,连带着跟慕容氏约定的时间都错过了。慕容氏那边等了许多天不见人来,问到了雪宗的头上,才知道他被y-in息侵入根骨,尚且在沉睡休养。</p>
好不容易等他好了一些,又被云错提亲的这一出占去了大半思绪,他尚且自顾不暇,当然也忘了给外公外婆说一声好。</p>
现在这封信一来,提醒了他,赶紧写回信报平安。</p>
慕容金川又在信中写道:不急于一时,若是身体好透,随时可来修行。</p>
雪怀看了看这封信,又看了看外头的云错,眼神突然亮了起来。</p>
第21章 </p>
他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时候去往仙山进行系统的修行了。</p>
他如今的一身银丹修为,是上辈子在战场上杀出来的,生死事从来只给他们学一次的机会。他根骨好,主水灵根, 偏杂着木、金的另外两重灵根。上辈子他本来是可以三重并行的,但是苦于没有修行的时间, 也没有有经验的老师来指导, 走的是和云错一起的野路子。</p>
他还记得,他任云错的左护法时,天天打照面的右护法就是一个科班出身的正统剑修——这个人好巧不巧就是慕容山庄出来的学生, 算起来本该与他颇有渊源。</p>
右护法的根骨与他不相上下。当时他在场下也与右护法切磋过几场, 凭着野路子的快准狠, 能与对方僵持一段时间,但从未真正战胜过他。仙洲与人界一样以左为尊, 不少人也曾议论过, 说雪怀打不过右护法, 又凭什么坐到那个位置上。</p>
雪怀自己倒是无所谓,跟云错提过一嘴后, 云错却态度坚定地表示:“就这样, 你只是打不过他,你还长得比他好看呢?凭什么不能当我的左护法了?”</p>
这句话没有流传出来,雪怀事后回想起来颇为庆幸。他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真的能当上一个靠脸吃饭的人……云错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恐怕又要坐实一条昏庸罪名。</p>
他当了半辈子浪子,逃过学才知道正统师门出身修行的可贵, 除了要躲开云错的一点小心思,这也是雪怀不愿意浪费修行机会的一个原因。</p>
除此之外,他想起来,就在他十七岁那年的年末附近,他父亲外出跟人谈生意,被y-in了一手。雪宗后来身体一直没好起来,最后休养期间还意外摔了一跤,归根溯源,和最开始的这次意外不无关系。</p>
但当时他离家早,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时间,只凭印象知道是接近年关的时候。至于幕后黑手是谁,又是什么情况下出的事,雪宗给他的信件中一律没有提到。他这个爹怕他担心,病中甚至都禁止其他人告诉他此事,他知悉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股脑安慰他说已经没事了。</p>
要知道一切的始末,这辈子保护好家人,他非得在年底之前修行到金丹期不可。</p>
雪怀很快计划好了一切,这天,他离开深花台后就回了家,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老翁见他忙里忙外,问道:“少爷要出门吗?”</p>
雪怀道:“嗯,跟我爹说,上回我跟外公外婆说好了,病好了就过去他们那里修行拜师,您跟我爹传个话……不,不必传话了,我直接过去了,寒暑轮休的时候会回来的。”</p>
老翁惊讶地看着他。</p>
雪怀叮嘱道:“至于云公子那里,我跟他说不通。仙界人人寿命长,他愿意在我这里耽搁五年,劝不动,就随他去,但我去了哪里,一定要保密。”</p>
老翁皱起眉头:“那老爷不在家,您也走了,深花台一个外人在看着,会不会……?”</p>
雪怀想了想,道:“这个您倒是不必担心,云公子虽然……看着y-in沉乖戾了一点,但他人是很好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不会过问,也对我们家没什么图谋。若是不放心,您去守着也是一样的。”</p>
这倒是真的。</p>
雪家家大业大,放在云错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母亲是魔族公主,父亲虽尚未公开承认他,但却是直接将他当继承人培养的,默许他动用仙洲太子的一切特权。他重欲重权,却不贪蝇头小利,也从不用下三滥的方法染指自己想要的东西。</p>
雪怀又提醒道:“不过,您一定不要告诉他我去哪里了啊!”</p>
老翁这才笑着应下,又再三叮嘱他路上小心:“少主,若是想家就早些回来罢,别太累着自己。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为您感到骄傲的。”</p>
老翁帮他提东西,一路送到门口,又拿了个笼子,预备把雪怀的饕餮鬼也一并带过去。</p>
他们在这里忙里忙外,不远处某个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了,里面的人怯怯地走了出来。</p>
雪怀回头一看,是雪何。</p>
他前几天前脚半死不活地从水牢中出来,后脚就听见了云错向雪怀提亲的消息。大约是看见他们在收拾东西,雪何猜出了雪怀打算出远门,但是他不敢问,出来看了一眼就准备重新回房。</p>
雪怀却叫住了他:“喂。”</p>
雪何站定不动,罚站似的,手足无措地立在房门边,大气也不敢出。</p>
雪怀眯起眼睛瞧他:“过来点,小何,让我看看你。”</p>
他一眯起眼睛来,眼下那里泪痣就生动了许多。</p>
雪何胆战心惊地蹭过去,离雪怀两三步远。雪怀犹自觉得不够,干脆伸手上来,一把捏着他下巴,逼他仰头看着自己。</p>
雪何眼睛还是肿的,兔子似的,红彤彤水汪汪,看起来分外可怜。</p>
雪怀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这两天云错上门提亲,雪何肯定是听说了这件事的。怪不得这小子这两天一直没有出现,想必是躲在房门里哭。</p>
雪怀看着他眼泪泛滥的可怜模样,轻笑一声,顺手就凑近了,按着雪何的下巴往后逼,一直把他逼到贴着墙根站着。</p>
他低声问:“他有什么好?喜欢哥哥我不行么?你我无血缘关系,要是小弟你肯委身人下,怎么都不考虑考虑哥哥我呢?”</p>
“什……么?”雪何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p>
雪怀那张漂亮得有些锋利的脸凑得越来越近,眼里却还是冰冷的:“这么喜欢他?他提亲的对象不是你,难受?”</p>
雪何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太敢了——雪怀眼里光芒大盛,仿佛坠落了群星一样,那么亮那么逼人,让他有点难以呼吸。</p>
他出声时已经有点哽咽了:“嗯。”</p>
“这么喜欢他?”雪怀接着问道。</p>
雪何听不出其中到底是讽刺还是其他,他快被雪怀吓疯了,带着哭腔,几乎是叫喊出来:“是,我就是喜欢他!”</p>
他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雪怀能拥有一切。从小到大,他跟着柳氏流离失所,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连“雪”这个姓氏,都是柳氏当年为了保证他不受欺负,向雪宗强要来的。</p>
现在柳氏走了,他以为总算有了喘息之机,可到头来连喜欢的人都不曾分给自己一丝眼神。</p>
云错甚至已经跟雪怀提亲了。</p>
他更受不了雪怀这种仿佛嘲讽和炫耀的态度——他为什么要问他?他如果喜欢云错,就不该拒绝他!</p>
话音刚落,雪怀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纸,干脆利落地往他脑门上一拍,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二”字。</p>
这是雪怀给他的倒计时,上一回他用箭指着他,给了他一张“三”,说是事不过三,他留他一命。</p>
雪何感到冷汗已经渗透了自己的衣衫,再有下次,他就真的没命了。雪怀要出远门,他也依然只能龟缩着过他的日子——因为下次就是死期。</p>
雪怀笑吟吟地看着他:“终于肯承认了?”</p>
极度的恐惧催生出极度的愤怒,雪何哭出了声,上气不接下气地指责他道:“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p>
“凭我的名字叫雪怀。”雪怀歪头看他,手指夹着那张符纸,以近似于亲切的态度去拍了拍雪何的头。</p>
他的声音低下去,让人不寒而栗,“这张纸不是因为你喜欢谁给你的,而是因为你如此懦弱而给你的。我是我,你是你,我的东西,生平最恨别人染指。寻仙阁的人脉是一,这次婚约是二。你想要的东西,直接告诉我,我未必不会答应,但如果你想用其他手段,你自己掂量清楚。”</p>
雪何不敢动,睫毛上还挂着泪珠。</p>
他知道雪怀没开玩笑。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东西,对雪怀重要与否,雪怀从来不会把自己的东西给他,而是选择给他另买一个新的。</p>
雪怀接着道:“我明白点说,讲一句云少主和你都不爱听的话,既然这么喜欢,你早该在云错提亲之前把他抢走。雪家不养失了恋只会躲起来哭的孬种,是男人——”</p>
他伸手把雪何推开,来到房门前站定,回头道,“就光明正大地来抢人,当初你刚认识他的时候,两边未婚未嫁未订婚约,又不是横c-h-a一脚,有什么不敢的?你早干嘛去了?我生平最恨背后耍y-in招,躲起来不敢见人的手段,纵然云少主往后不喜欢我了,他也不会喜欢y-in沟里爬出来的小人。”</p>
“我不知道你从你娘那里学来了什么,或者以后会计划什么。但你长歪了没关系,我是你哥,有的是时间给你掰正。”雪怀舒展了一下手指,轻轻一掰,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眼神冷如寒刃,“是不是?”</p>
他凭空在雪何顶心一点,手指动了动——雪何立刻发出了一声穿透云霄的惨叫,这声惨叫的凄厉程度甚至惊飞了附近的鸟雀。</p>
根骨、功法被一点一点的剥离,如同扒皮抽筋,自顶心突破血r_ou_淋漓的界限,一寸一寸地往外拉扯。</p>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那种疼痛——历天雷,剔仙骨,挫骨扬灰,都不及这种疼痛,雪何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整个人痉挛着抽搐,却毫无反抗之力。</p>
雪怀一点、一点地,将他的仙元灵根剥了出来。</p>
他往后的整个仙途,也在他的动作中一点一点地被粉碎。</p>
雪何哭着说:“求求你,哥,求求你……”</p>
雪怀冲他微微一笑,抽回手,不带任何怜惜地将他踢去了一边,骨骼撞碎时发出咔嚓的闷响。</p>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将雪何的惨叫与恐惧的泪水都隔绝在了墙外。</p>
雪何不明白他为何今日突然发难,只以为是他离家前的警告。连老翁在旁边看着,也觉得雪怀有些过分,但他依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像往常一样听他命令行事。</p>
唯独雪怀知道,除了这一点,是泄愤。</p>
上辈子调换婚书的人是雪何和柳氏,八九不离十。</p>
一想到可能是这个原因造成了他对身边人的误会,说他没有杀心,那是不可能的。</p>
他没有善良到这辈子想着去感化他的继母继弟,他只知道先下手为强。</p>
但情理限制了他,他没办法拿没发生的事情作为苛责他的理由。没有站不住脚的理由,乃至其他所有人都会跟他翻脸——他清楚,就算是疼爱他到了骨子里的雪宗也不会容忍他无缘无故地手刃家中人。</p>
而仙界虽然有夺舍之说,却没有重生之术。最接近的唯独凤凰族的涅槃之术,但那也仅仅是这辈子死了紧跟着活过来,没有死了还能重生到以前的说法。</p>
他需要警告雪何,在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不要轻举妄动。</p>
至于掰不掰的问题,如果掰不正,就一直掰下去,直到——咔嚓一声,被他彻底碾碎为止。</p>
*</p>
雪怀一言不发地回了房,对着面前的白纸思索良久,最后落笔,写了八个字。</p>
“兼听则明,偏信则喑。”</p>
他轻轻叹息一声,又另拿了一张纸,思虑良久后,写上了三个字:“对不起。”</p>
他打算离开后,将这封信寄给云错。</p>
这是他上辈子和这辈子所有的歉意,云错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能讲到这里而已。其实要看,上辈子那么长,纵然有小人从中作梗,可最大的问题还是出现在他们自己身上。</p>
他的骄傲与自负,是他最大的错处。</p>
他轻轻叹息一声:“大约我适合做个坏人吧。”</p>
饕餮鬼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地看着他。雪怀做完这一切后,收拾了一会儿行李,而后过去把它抱起来摸了摸头,奇道:“你发抖做什么?”</p>
饕餮鬼咕噜一声,默默地从他腿上爬下去,乖乖爬进了笼子里,乖巧地等待着雪怀把它一起打包。</p>
作者有话要说: 饕餮鬼:弱小,无助,但能吃</p>
第22章 </p>
雪怀简单收拾了几件喜欢的衣服。</p>
这是他经年养成的习惯, 连储物戒都塞不满。</p>
雪怀忽而意识到,上战场的这十年仿佛把自己养得不讲究了起来,他十六岁之前,不用外边的茶具喝水, 不睡新被褥,不在外边过夜, 每天要吃点家里做的小零食, 怀里不抱个幼凤凰绒的枕头就无法安睡。</p>
之前是太娇气了,之后又太苦了。雪怀权衡一番后,决定折中一下, 将自己平日里贴身用的物件:茶具、折扇、巾帕这些东西都塞了进去, 随后, 他又出门了一趟,打包了可以吃一年的海妖蟹黄包与蟹r_ou_饼, 用法术封印起来装进去。</p>
坐骑他也给自己选好了, 上辈子他用九色鹿, 这辈子想换换新鲜的。</p>
他决定悉心培养饕餮鬼,力求将其培养成集吃垃圾、打扫卫生、打架、背人、看家等多功能于一体的神兽。</p>
连修行时主修的灵根他也想好了。他水灵根派系的修为已经达到银丹, 继续修到金丹、学成能自记忆中窥探细节的观心法固然是第一要务, 但他外公慕容金川不是等闲之辈,修行时要过重重试炼,他万一露馅了,肯定是逃不过老人家的眼睛的。</p>
因此,雪怀打算向外公声称自己因为水灵根太y-in, 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准备主修木灵根。</p>
木灵根,往后就是治愈术了。</p>
慕容金川心疼他上回生病的事,肯定也没什么异议。至于他外婆,她本身就是个通医术的巫女,风羽族人,一直都担心雪怀和他母亲一样因为风羽族天生的羸弱体质而早夭,故而一直都想他学治愈术。</p>
剩下的就是武器。</p>
学治愈术的通常都没什么自保能力,法术顶多开个坚实的结界,被人打破就完蛋。这种时候就需要借助法器来转换灵力。他们雪家卖的最好的武器之一就是灵火铳,而且大部分是卖给药修、医修的。</p>
雪怀想到这里时,立刻就想起了那天在深花台试用过的那一把灵火铳。</p>
这把武器出自浮黎宫太子白弈之手,有匹敌万军之效,但它背后还有许多事成迷。雪怀现在不会用它,不代表以后不能用它。</p>
更何况,往后他要面对的是能够挟持雪家和慕容家的强大势力,要保护家人,首先得自己强大起来。</p>
雪怀便又去了深花台一趟,把那个火铳取了回来。</p>
他在那里碰见了云错。</p>
“最近不常来,是在家休息么?”云错仍然低头翻阅着他手里的那本货物清单,好像这个人整天什么都不干,只会在这里翻着这一本似的。</p>
雪怀说:“算是吧,我过来拿个东西。”</p>
他拿出了那把灵火铳——银白色的,比凡人的那种装填火药的火铳要细长许多,非常轻,看起来竟然j-i,ng致华美多过威慑力。</p>
他在它上面找到了c-h-a刀刃的c-h-a鞘,显然做这个东西的人还打算让它同时发挥两种功效。</p>
云错这时候站了起来,立在门口看他,轻声道:“我上回问了人,他们说这件法器的名字叫作‘仪’,制作工艺已经不可考,如今浮黎宫太子正在闭关修行,也找不到别人查证,雪怀,你不要为了好玩去动它,知道了吗?”</p>
雪怀道:“嗯,好。”</p>
云错又说:“如果真的想用它,那么,找我……或者找其他人在场看着,都可以。”</p>
后半句被他放轻声音飞快地略过了,言下之意还是去找他。</p>
雪怀道:“好。”</p>
他本是出于礼貌客套几句,云错听了却笑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睛:“你今天好乖,雪怀。”</p>
温温柔柔的,还带着些明眼人都能看见的喜悦,因为他今天跟他和和气气地说话了。</p>
又是这种老爹一样的口吻,雪怀还没来得及发作,云错又给他道歉:“对不起。”</p>
雪怀想了想,忍了。</p>
自己过几天就要走了,不打算告诉他。论交情,云错救过他的命,帮他解决过许多麻烦,就算不告别,知会一声也是应该的。</p>
但他实在是怕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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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怀是第二天早晨出发的,他为了不让雪宗赶回来送他,特意跑得飞快,气的雪宗在青鸟的信中大骂他不孝。</p>
雪怀lu 着饕餮鬼光秃秃的头听完了这封信,笑了,也并不为自己辩解。他清楚,短暂的别离能换来的是更长久的和安宁静,他现在这个情况说出去,是没有人会信的,只有靠自己努力。</p>
到了慕容山庄后,他稍微修整了过后就在慕容金川引领下去了仙山,拜了师。</p>
慕容氏原来是做材料生意的,仙界什么珍奇宝贝都有,后来做大了,慕容金川一招升琴剑法名动天下,开始系统传授徒弟剑法,最后慕容山庄越做越大,盘下了临近几十座仙山和乡镇,也招收了更多的修士与学员。慕容仙门同时还包揽了出租仙山供人清修、养灵兽等业务,所谓家大业大,桃李满天下,雪家在这方面是赶不上的。</p>
不过他现在一合计,慕容氏尚文,雪家尚武,两家如果能通过他联合起来,在未来的动乱中立足并不是难事。</p>
慕容金川是剑修,教不了他治愈术,故而只能找别人。</p>
他的师父名叫蔡艺,是个女子,也是非常难得的从凡人飞升至仙者的药修,灵根与修为都十分了得。</p>
更重要的是,雪怀记得也认得这位女先生。</p>
上辈子,他小时候常来慕容山庄玩,有一次玩闹的时候蹭破了皮,是蔡艺给他治的伤,他后来给她送了一束花表示感谢。</p>
那之后,蔡艺也询问过他是否有当医修的意向,慕容宓也觉得可行,但这个计划最终因为雪怀没来仙山修行而搁浅了。</p>
拜了师,找好了住处,这就算是安定了下来。</p>
学治愈术和医理的人不多,大多都还是女孩子,雪怀这样一个冷淡沉静的漂亮小郎君大受欢迎,但也因为他性子太过稳妥——其实是还没习惯新环境,故而收着没表现出来。大多数人都不敢轻易接近他,连搭话都很谨慎。</p>
也有同龄的男孩听说了他,特意赶过来瞧他的,却也不免嘀咕说:“长得是好看,但他一个大好男儿,应当去战场上打杀才是好本事,学治愈术又是什么娘娘腔?真有人喜欢他?”</p>
少年少女们趁着放课的空隙偷偷看,雪怀浑然未觉,放了课也不急着走,在空无一人的学堂中翻阅着书籍。</p>
仍然是安静起来就像一幅画的场景,外头偷偷看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p>
同伴就去用手肘戳他,咳嗽几声:“谁说没有。你们说,他有没有定亲,有没有道侣啊?”</p>
仙洲人是不避讳这等事的,毕竟双修是进益最快的一种修行法子,老师们也都对同门双修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p>
“他有的,定了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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