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其中一个略廋弱的少年缓缓走过来伸出手，声音甜腻。

    “不是我，你们。”王自新点点另外一个沉默的，“就你，上去躺着。”指着走到自己身边来这个“你，做主动的那个。把前戏给我做足……”

    “……”

    清晨的空气还算新鲜，花街柳巷的甜腻气息似乎消散了不少。王自新伸伸懒腰，开始往外走，对后面招呼着再来的声音置若罔闻。

    刚走两步便停住，对面不远处大柳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头发和身上衣物已经被晨雾打湿，紧贴身上，裸露在外的脸和手都毫无血色，也毫无生机。

    王自新皱皱眉，毫不怀疑对方在树下站了整个晚上。“上官，你怎么在这里？”

    “公子，你以前都叫我天涯。”

    “有什么事情吗？”

    “你说过，明月喜欢天涯。”

    “……”

    “公子，你说过的！如果……”

    “我忘了！”

    天涯刚要伸过来的手又垂了下去，无力地滑过明月的白色衣角，看着对方再不停顿地走了开去，和没有看到自己之前一样，不快不慢，身形挺拔，毫不回头。

    上官天涯低下头，想起当年，他收好给徐仲麟的信，又再确认了一遍没有其他事情，才施礼离开。

    走到门口却被叫住“天涯……”

    询问地回首，那个人斜倚在栏杆旁，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一笑，向他挥挥手。

    ☆、第 8 章

    ……

    “他跟在你身边整整十五年，你就不能原谅他一次吗？”南星握紧茶杯，脸上神色凄然。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兄弟，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更不能接受这个结局是他一手造成的。

    “不，我已经原谅他，良禽择木而息”，明月微微摇头，却一字一句地说“我能够接受他的背叛，却不能接受他背叛之后还想回头。”

    “大哥！”南辰激动地上前一步，抓住明月的手，“你知不知道……”

    “好了，辰！”明月叹口气，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何况，他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挑选侍卫的事情。

    “天涯，辰以后会是明月阁的阁主哦，你为什么不愿意做他的贴身侍卫？”

    “我不配。”如果我心里已经认你为主，便不配呆在未来的阁主身边。

    “你配不上他，所以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我？滚！”才三岁的明月还不知道什么是伤心，却抱着师傅哭了大半天，抽噎着昏睡过去，连最后被新上任的贴身侍卫背回房间都不知道。

    小孩子不记事，后来他跟天涯好得跟亲兄弟似地，就更将这件事情忘到脑后了。但看着南辰和微光手持武器冲进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这早已遗忘的记忆又清晰起来，也许，有些事情早已经注定。

    王自新眨眨眼睛，看着雪白的帐顶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这就是前因后果？……以前的自己就是这样想的吗？……

    不过，自己怎么会突然梦到以前的事情？看来，徐仲麟说得对，欧阳路用的药果然对自己神经有刺激。

    ……

    一出门，就看见门口还跪着那桩雕塑，这个……王自新低头盘算了一下，整整三天半了吧，就算是木头，也没有木成这样的，自己不理他，他还真就一直这样跪着？

    大前天半夜被自己打晕了扔出去，前天在柳树下站了整个晚上，昨天又在这儿跪了整个晚上，现在还在这儿？好像是没有休息也没有喝水吃东西……

    这性格是怎么养成的啊？在自己前面十几年的记忆中，没觉得他别扭成这个样子啊。

    王自新叹了口气，想将人拉起来，用力几次对方都没动，干脆蹲下来和对方平视：“上官，我原谅你了，你别跪了行不行？”

    对方抬起眼来，还是一言不发，眼眶四周厚重的黑圈，一副凄惨的样子，眼睛却仍然又黑又湿，连条血丝都没有。王自新对这种神奇的体质暗暗称奇，怎么做到的？

    只是，看着那黑润却毫无光泽的眼睛……果然还是，心疼啊。

    ☆、第 9 章

    倔得像牛一样，沉默得像哑巴一样，王自新真心想大吼一声“小子你到底想怎样”！又觉得有点无由来的心虚吼不出来，对方到底想怎样，他还真的……知道。

    想起对方大前天夜里搂着自己，呢喃了整个晚上的“明月，别抛下我”，他确实觉得自己当年一言不发就诈死离开做得有点不厚道。加上找回了缺失的那段记忆，又不忍心……

    这，自己是不是仗着对方绝不会反抗，在欺负人啊。

    “上官，你七岁被选为我的贴身侍卫……可曾想过，过另一种生活？”

    对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让王自新忍不住怀疑……自己没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我很久以前就想过。自从十四岁，发现南星是个武学奇才，北辰也聪慧过人，我就知道自己有机会过另一种生活。”明月站起来，倚靠着旁边的栏杆，“我的性子其实不适合庄主这个位置，比起南星喜欢统领江湖，我更喜欢过些闲云野鹤的生活，而我也真的实现了这个愿望。天涯，我其实真的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他轻轻笑了一下，回身坐下，“其实那一次，大家也算不谋而合，我已经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原计划第二天对外宣布，让位给南星。不料你们……不过这样也好，南星展示一下他的实力，更让我放心不少。”

    “公子你……”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上官天涯不知该喜该忧，恐惧却整个涌了上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一切已经是最糟的情形。

    “是啊，是啊，没想到他被‘随心’的药物刺激，竟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大摇大摆走过来的正是欧阳路，一边走一边得意洋洋地邀功“感谢我……呀！师兄！！”

    得意没能支持片刻，便被尖叫取代。

    上官天涯看着面前的徐仲麟，一言不发，心思已经全空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向欧阳路拔剑，也许是愤恨他打乱了自己平静的生活；也许是妒忌他那样的明目张胆；也许，他早就已经疯了……

    但冲上来帮欧阳路挡剑的徐仲麟却没有理会呆立的木头，径直询问地望向一旁的懊恼的王自新，满目皆是期待，隐隐藏着一丝狡黠，毫不在意上官天涯的佩剑还插在自己肩头，鲜血直流。

    王自新抚额叹息，身边的全是狐狸，自己看上的偏是块木头，本来还指着欧阳路的错处，从徐仲麟那里捞些好料，现在……

    “算你厉害，扯平了。”你自己撞上剑尖的，当我眼瞎了啊！

    “那就好。”徐仲麟微微一笑，随意地推开上官的剑锋，冲王自新道，“我们是来告别的，师傅催着回去研药。”

    王自新朝对方挥挥手：“快走，快走。”

    徐仲麟单手拎着欧阳路往外走，到门口又飞快折回来，弯腰对又跪在明月面前的人悄声说：“蠢货，还跪什么！你中□□的时候不过是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他不是气你做了什么，是气你什么都没做！你再不主动点……哎哟！”

    惨叫声快速地向门口散去，夹杂着欧阳路惊恐的嚷嚷：“师兄，你中暗器了！！”

    真是看不过这两个人啊，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贴身侍奉和篡位反叛都经历过了，被抛弃的都找来了，失忆的都恢复了，连烈性迷药加□□都用上了，居然还在别扭猜心，玩过家家么？——又不是像欧阳路这小子才十四岁，让自己不好下手。

    他们两，还是早点说明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再折腾周边无辜的人了。

    ☆、第 10 章

    王自新继续摇着手中的折扇，有点不自在地左右张望，暗自诅咒，该死的徐仲麟，那样说得自己好像……希望被怎么样似地……

    也许，还有点松了口气？这样说穿也好，不然这榆木疙瘩到底要跪到什么时候啊。

    正这样想着，面前跪着的人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抛开手中佩剑。

    抓住王自新的双手……

    呃……什么状况。一向精明的明月公子难得不明所以……

    “我一直都相信，公子喜欢的人是我。”上官天涯的声音又轻又快，飘飘忽忽的，不认真听几乎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有些人，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无法改变。我从三岁进明月阁，五岁认识公子，七岁开始做你的贴身侍卫，再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公子。二公子夺位之前，我以为只要离开了明月阁，公子就能和我一直在一起……后来公子失忆，但是我知道你会重新喜欢上我的。我知道……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呢？”王自新的询问低沉得像一声叹息。天涯，你曾经那样骄傲自信，那样明亮果决，为什么重逢后的这四年，你都这样沉默？为什么现在说着这些话，你却一眼都不敢看我？

    双手被拽得更紧，还被对方带着也有轻些微的颤抖。腕力翻转，右手灵活地挣脱出来，对方反射性地抓了一下，却抓了个空，僵在半空中。

    “天涯，你很害怕？”

    手搁在对方脖子上，轻轻用力将对方头抬起来，看见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眸。

    我怎会如此待你，让你眼中只剩下茫然、失落、恐慌……

    心口有些酸，有些陌生又熟悉的疼痛，可是，又有些甜，混杂得难以梳理。“你说，我喜欢的人是你”，微偏着头，脸上露出难得的稚气，还有些刁难，“那天涯，你喜欢的人是谁？”